工作十六载，护理过的每位患者，我不一定全都记得，但内心深处，却有一个女孩犹如舒伯特的小夜曲，时常在夜阑人静时静静地响起。

2016年的秋天来得格外的迟，临近十月骄阳依然似火，热辣辣地烤得人生疼。病房里像往常一样一片繁忙景象，医护人员不停地穿梭其中，治疗室、谈话室、办公室……等待办理出入院的患者和家属更是把护士站围得水泄不通。每个人都紧紧挨着护士小姐，生怕遗漏了一丁点儿治疗的信息。

这时，一个穿粉红色长裙的少女吸引了我的目光。她紧紧地跟在父母身后一言不发，安静、苍白、瘦弱，脸上带着淡淡的忧愁，沉浸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，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。入院、采血、检查，她唯一的表情就是脸上的漠然。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，是那个风风火火跑得满头大汗、却在面对女儿时小心翼翼、生怕说错话的爸爸，这就是我对她和她家人的第一印象。

这样一个花季少女，在最美好的年纪一下子被命运扼住了咽喉，开始每天与医院、病房和盐水为伍，何其不幸。对于她，我们不约而同地给予了更多的关注，爱与关切像一条无形的纽带把她和我们紧紧连接在了一起。

一天，病房里传来高亢的争执声，而且愈演愈烈，引得许多病友驻足围观。高大的爸爸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告诉我们：成绩优秀的女儿本该在今年七月参加高考，全家人都期待她能进入自己理想的大学，谁知一张冰冷的恶性肿瘤诊断书却打破了所有的美好，女儿病了，病得很重，不是打几天针，吃几天药就能好的小病。她非但不能参加高考，还要承受疾病带来的痛苦，并接受系统的抗肿瘤治疗。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女孩儿无法接受，更不愿意接受，安静的她就这样爆发了，任凭父母如何劝慰怎么解释她都捂紧耳朵一句也不听。那时的我还是病区的责任组长，与她接触的机会最多，也更了解一些，于是讲大道理、谈人生的感悟就成了我那几天的日常。渐渐地，面对我们，她学会了控制，礼貌中带着几分疏离，对于两个月后的高考只字不提。

我们的病区主任应杰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，疾病每天都在变化，吞噬着她年轻的生命。照此下去，可能会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，在征得女孩儿父母同意后，应主任与她做了一次深入的交流，应主任说：“孩子，或许在你现在看来高考是最重要、最紧迫的事，但在人生的长河里，它不过只是一场考试，而生命与健康每个人都只有一次……”最终，文弱的女孩自己做了决定：先做治疗，今年就不去高考了！此后，6个疗程的腹腔内灌注化疗联合静脉化疗、1次开腹外科手术、术后2次辅助化疗，漫长的半年时间，她全力以赴开始了与疾病的“搏斗”之旅。原本漠然的表情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异样的红晕，焕发着盎然的生命力。后来，我离开了老病区进入了新岗位，从此我们像两条平行线不相交，她也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，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柔弱又坚韧的姑娘现在身在何方，恢复得好不好？

今年11月的一天，我忽然接到一个电话，电话那头是应主任兴奋的声音，“李倩，你猜谁回来啦……”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，心里一惊，高兴得几乎要泪湿，脚步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，只想赶紧看到她。

这一次见面，我们都变了，我成了护士长，肩上的担子更重了。她因为成绩优异已经提前被自己喜欢的大学录取了，依然还是那样的文文弱弱，身上却多了一份淡定从容，嘴角挂着微笑。一场病的距离，于她仿佛经历了人生的轮回。我开玩笑地对她说：“当时真该和你拍张照，让你看看在最无助的时候自己表现得有多棒！”她也笑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美好的月牙：“现在也不晚啊……”

于是，我写下了小艾的故事。

文章来源：《全科护理》 网址: http://www.qkhlzzs.cn/qikandaodu/2021/0505/837.html